霍克三式
」 時周揭密 柳哲生 轟炸機 戰鬥機 航空母艦時周揭密/空戰英雄柳哲生3 蒼鷹驚雲濤
編按:為迎接雙十國慶,CTWANT特地找出過去刊登於《時報周刊》的國軍英勇戰史報導,此篇刊登於民國74年11月17日第403期《時報周刊》,描述距今87年前的筧橋空戰。此系列全部以原始文章內容呈現,為方便讀者在網路上閱讀,此系列中有整段文字上下引號,即代表柳哲生將軍口述,其它均為當時撰稿者葉言都整理報導。日戰,夜戰,攔截,突襲,轟炸,格鬥,我空軍健兒以劣勢的軍備,從民國二十六年八月十六日到九月十八日,三十天之內,予以日軍最大的打擊和威脅。天上雲,海中濤,矯勁蒼鷹驚天地!劉哲生與其妻子合影。(圖/報系資料)劣勢迎戰/沒有航空業,沒有煉油能力,缺零件、燃料,我國空軍仍嚴陣以待…「民國二十六年八月十六日上午,李隊長的二一0一號座機修好,我把它從杭州飛到南京。當時四大隊調駐南京南門外的大教場機場,飛行員白天在機場待命,晚上住在陵園圖書館,主要任務是南京警戒。」影響長江下游地區的颱風,八月十五日從長江口以北登陸後,威力迅速減弱,八月十六日上海附近已經變成適宜飛行的天氣,日本的兩艘小型航空母艦「龍驤」、「鳳翔」也可以派上用場了,於是三艘航空母艦上的飛機全體出動,攻擊上海附近的中國機場、地面軍事設施及部隊。中國方面則在八月十四日開始,就派出轟炸部隊攻擊日本的船團和登陸部隊,另留部分戰鬥機擔任機場及首都警戒。八月十六日柳哲生到南京後的一個星期間,就擔任的是防禦警戒任務。當時雙方轟炸部隊的出擊,都是困難重重,以致損失不斷。日本的困難在於可用的機場太小,而且在對方領空作戰,飛機一旦負傷或機械故障迫降,飛機和飛行員即等於喪失;再加上「戰鬥機無用論」尚未被完全打破,所以不論艦載機或陸地基地的轟炸機,一時都損失慘重。例如陸上基地的第一連合航空隊開戰前有九六式轟炸機三十八架,八一四、八一五兩天下來,竟只剩下二十一架還可以用,損失掉將近一半。不過日本方面占優勢的地方則有飛機和油料、彈藥、零件的來源都很充足,補充容易;中國軍事基地和陸軍部隊的防空武器不足,地面炮火的威脅比較小。中國空軍的困難與日本正好相反。中國當時可說沒有航空工業,也沒有煉油的能力,飛機、零件、燃料全賴進口,緩不濟急,補充極難,後來甚至不得不把幾架待修的同型飛機拆開,再拼湊成一架使用;加以機場防空不足,有些飛機被炸毀在地面,又因日軍是存心挑釁,有備而來,防空砲火猛烈,一開始對轟炸經驗不足的中國空軍,也構成威脅,例如八一四那天,即有一架二大隊的諾斯羅甫輕轟炸機被日軍地面炮火擊落。中國的優勢則在於機場多,又是在自己的領空作戰,燃料不足、負傷或故障時降落容易,飛行員換一架飛機仍可再戰,柳哲生就曾如此;而當時全體空軍士氣高昂,一心抗敵,技術優異者更是大有人在,戰力之強,出乎日人意料之外。柳哲生與蘇俄援助我國的i-16戰鬥機。(圖/報系資料照)俯衝轟炸/機腹下掛炸彈,我國空軍在白天以霍克三對日本軍艦施以痛擊…「八月二十二日起,任務改成轟炸,目標是上海附近的日本軍隊和軍艦。第二天四大隊掛上炸彈,午飯後出發,可是飛到半路就發現前方有日本戰鬥機迎擊,不得不放掉炸彈和對方纏鬥。一場混戰打下來,雙方互有死傷,我的中隊第二分隊長譚文龍在這天被擊落殉職。」四大隊飛的霍克三式機,美國的原始設計是一種戰鬥轟炸兩用機,腹下可掛炸彈,也可以掛副油箱;但在機腹下有負載時,速度減低,轉動也不靈活,所以在遭遇對方戰鬥機時,必須拉掉炸彈或副油箱,才方便纏鬥,但這樣一來,轟炸任務就自然無法達成了。 當時中國飛機缺乏夜行設備,飛行員也缺乏夜航訓練,因此轟炸多在白天進行,於是給予日本戰鬥機半路截擊的機會。雖然在空戰中也擊落了一些日本戰鬥機,可是轟炸任務一直不易達成。再者,霍克三是以動作靈活著稱的小飛機,攜彈量不多,執行轟炸時應以俯衝轟炸較為有利,因為一方面目標小,動作靈活,不易被對方擊中,一方面攜彈少,無法像重轟炸機一樣即使水平投彈,也因炸彈多,彈著面積大,只要不差太遠,總有幾個炸中的機會。可惜的是,那是中國空軍成軍未久,俯衝轟炸的訓練也告闕如。飛虎將軍/陳納德雖乏實戰經驗,但基礎訓練紮實,理論優異,對我空軍貢獻甚大…「回到南京後,陳納德顧問瞭解了這種狀況,決定訓練霍克三的飛行員俯衝投彈和夜間飛行。」「陳納德的訓練方法是在地上用石灰畫一個圓圈作為目標,前後各放一條長布條作為指定路線,另外用布包裝石灰,掛在炸彈架上。訓練時先列隊起飛,拉高後一架一架的俯衝,先練俯衝兩次,不投彈,第三次衝下來時,才把石灰包當作炸彈投下,炸中地上石灰圈的算及格。」美國飛虎將軍陳納德是世界空軍史上的一位奇人。他生於一八九0年,十三歲時看到蒼鷹飛翔,便立下航空的志向;但早年的他,卻是一位教師。第一次世界大戰時他投身陸軍,後來進入陸軍航空隊,大膽苦練之下,飛行技術高超,軍階也逐步上升,可是真正瞭解空軍的陳納德,卻非常苦悶。原來當時美國也流行著「戰鬥機無用論」,陳納德卻獨持異議,認為戰鬥機絕對可以擊落轟炸機,對戰鬥機的改進和驅逐戰法的研究,絕對不可以忽視。這種理論不為那時美國的當道者所喜,陳納德強硬的個性又不願妥協,他平日在激烈氣流中飛行過多,憂急之下遂引發了慢性支氣管炎,住院療養。一九三七年初,蔣委員長知道了這種情況,特別派人敦請他到中國,擔任空軍顧問。五月中旬,陳納德搭的船經過日本,他竟大膽上岸,儘可能勘查大阪、神戶等地的港口及軍事設施,並拍下照片,實可稱為智勇兼備。而他拍下的這寥寥幾張照片,竟在太平洋戰爭美軍轟炸日本本土時派上用場。民國二十六年時陳納德雖然沒實戰經驗,但基礎訓練紮實,戰術理論異,對中國空軍責獻甚大。 1940年中華民國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介石與宋美齡夫婦接見陳納德(圖/翻攝維基)夜間航行/我空軍,白天出任務,黃昏練俯衝,天黑之後練夜航…「俯衝轟炸和夜間航行大概訓練了十天,共有六個人及格,我是其中之一。訓練期間白天仍要出任務,所以都是利用黃昏的時候先練俯衝轟炸,天黑之後練夜航、夜間落地。」「這個中間,八月二十九日曾經出任務轟炸花島山附近的日本航空母艦。那天奉到的命令是:前往轟炸花島山附近的敵航空母艦,如果發現敵戰鬥機,不可接戰,應即轉往上海附近攻擊其他敵艦或陸上目標。我們六架飛機離開海岸後不久,我就發現前方出現四、五個白亮的小點,是敵人新式的戰鬥機。我立刻搖翼提醒長機注意,長機遂依命令,率領我們轉往上海,可是上海附近也沒有敵人船艦的蹤影,巡航一陣後,只得折回。」日本從八月十六日起,雖然加派戰鬥機為轟炸機護航,但航空母艦上的九0及九五式戰鬥機,性能和攜油量都不夠,與中國戰鬥機遭遇時,並沒有占到便宜。於是在八月二十二日,日本又從本土把當時海軍最新型的九六式艦上戰鬥機,調到三艘航空母艦上。九六式是一種全金屬製造,低單翼的單座戰鬥機,速度比霍克三快。性能比較如下:(表格)圖這天我機六架看到九六式戰鬥機後即轉往上海,在戰術上講是正確的。因為對方既然已有準備,而且有不明性能的新機,則一旦在距基地遙遠的洋面纏上,非但轟炸任務無法達成,戰鬥也處於不利地位。中國空軍開戰半個月以來損失已經不少,保存實力去打較有把握的仗才是要務。上海日軍基地被轟炸冒出濃煙,日本海軍正在觀察。(圖/翻攝自時報周刊)你炸中了/防空炮火密織中,柳哲生俯衝投彈,只見日本軍艦上爆起火花…「九月六日,我第一次出黃昏俯衝轟炸任務。下午五點半帶著一顆五百磅炸彈從南京起飛,六點二十到了上海,天上只剩下一點暮色。忽然我發現下方有一艘淺棕色的敵艦,立刻俯衝攻擊,衝近後發現沒有對正目標,就暫時脫離。我拉高後再度衝下,這次敵人的防空炮火比上次密,幸好沒有擊中我,我順利投彈後急速脫離,側頭看到炸彈命中敵艦的中後方,艦上爆起一大團火花。」「任務達成後就飛回基地,天已經完全黑了。各飛行員輪流向長官報告戰況,輪到我時,陳納德一聽完翻譯,立即高興地站起來說:『你炸中了!』」轟炸上海外海的日本軍艦是當時中國空軍最重要的任務。中國空軍前仆後繼,英勇奮戰,曾給日艦不少大小不等的傷害,其中以沈崇誨最為壯烈。沈崇誨在八月十九日以帶著炸轟的飛機撞中一艘日本軍艦,成為與敵俱亡的烈士。然而如果以戰果而論,則柳哲生應該是上海保衛戰中,唯一擊沈日本船艦的中國飛行員。依照日本的紀錄,九月六日被柳哲生炸沈的這艘船是一隻徵用商船。那時日本正向上海大量增兵,徵用了不少民間商船來運送人員及軍品。這種船隻徵集後拆除多餘設備,有的加裝一些輕型火炮,便當作運輸艦使用,他們既帶有人員物資,對空防禦力又比普通軍艦差,正是轟炸的好目標。可是中國當時沒有魚雷攻擊機,無法從吃水線以下攻擊日艦,又因對艦、對地攻擊都有可能,飛機攜帶的炸彈通常採用瞬發信管,更無法炸中船隻底部的鍋爐、油料庫、彈藥庫等重要部分。往往炸彈雖然命中,只能給船隻上部帶來損失,卻非要害。柳哲生這次攻擊能擊沈一艘大船的原因,可能是他那天炸彈上裝了延時性管。他第一次沒有命中的那枚炸彈並沒有激起水花,卻造成蕈狀的海湧,正是在水面下才爆炸的象徵;如果這枚炸彈幸運的穿入那艘日本船的底部才爆炸,自然有可能使它一彈而沈了。日軍旗艦「出雲號」的水上偵察機。(圖/翻攝自時報周刊)衝進火網/接近日本區域,曳光彈紅紅綠綠漫天飛,柳哲生硬著頭皮衝進去…「九月八日我第一次夜間轟炸。那天天黑之後才出發,接近上海上空時,發現我目標區幾乎毫不費力。因為上海市民住的地方和租借都燈火通明,黑暗的地方一定是採取燈火管制的日軍區域。日本人聽到我們的飛機聲音之後就開火了,曳光彈紅紅綠綠的對空飛舞,竟像一朵大花,我就硬著頭皮對準它衝沖下去。」「我在黑暗中找到一條日本船,也不知道是什麼型式,只管衝下去投彈,投完了拉起來時,猛然看到前面就是那條船的桅桿!我本能的把飛機拉高,險險避過。那晚應該是炸中了那艘日本船,它損失多大不清楚。」今年七十二歲(編按:當時民國74年)的柳哲生回憶起那天的情景,說當時覺得駕機打仗是一件英雄,甚至好玩的事,明知日本的軍備比我們強,卻偏要和它鬥一鬥。這種抱著輕鬆心情,英勇的去做最嚴肅之事的態度,也許正是柳哲生在空中履險如夷,屢立功勳的原因。另外一點必須說的,是在筆者整個的訪問過程中,柳哲生對於沒有達成的任務或戰果不明的情況,都絕不隱瞞的說出,不愧光明磊落的軍人本色。當時日本新銳的九六式艦上戰鬥機。(圖/翻攝自時報周刊)湔雪國恥/九一八國恥六周年紀念日,我空軍準備整晚出動,轟炸日本人一個通宵…「在南京的時間很快的過去,九月十八日到了。在這九一八國恥六週年紀念日又逢中秋前夕,空軍準備整晚出動,以志願人員去炸日本人一個通宵,我志願報名參加三次。所有的志願人員編為三個梯隊,每隊六架,志願兩次以上的人員,回來之後再編為第四、第五梯隊出發。」「晚上九點第一波飛機出發,上海的情況仍然和平常一樣,天上滿是日本的炮火,我投彈後安全返航,十一點多降落,加油加彈後再度出發。第二趟轟炸寶山敵人陣地完了以後,人已經非常疲倦,離開敵人炮火射程後心情輕鬆下來,竟在飛機上打起瞌睡,我扭痛大腿,盡力保持清醒,才沒有錯過南京機場的指示燈。誰知道進場時又睡著,還好沒有忘記放輪子,機輪猛力的著地把我震醒,總算幸運地回到基地,戰果不明。因為當晚的天氣不良,飛行員白天警戒已經很疲勞,到了第二次出發時,只剩三架仍堪作戰,其他有的降落句容、漂水機場,有的迷航,有的人員過分疲勞,都無法再飛。第二次包括我在內的三架回來之後,任務就取消了。」抗戰初期不但飛機缺乏,飛行員也缺乏,尤其是具有專門技術如夜間航行、俯衝轟炸等的飛行員更是少之又少。空軍作戰時在裝備上居於劣勢的一方,最怕的就是優秀飛行員的損失,太平洋戰爭後期,日本就因此吃了極大的苦頭。日本在一九四二年中途島海戰中除了四艘航空母艦被擊沉外,當年轉戰珍珠港、南洋、珊瑚海各地的老經驗飛行員也幾乎喪盡,再以後倉卒訓練出來的新手,已經不是美軍的對手,最後只得用神風特攻隊拚命了。無日不戰/三十多天之中,日戰、夜戰、攔截、轟炸…「九月十九日大家休息了一天,日本飛機也沒有來,九月二十日四大隊奉命調往武漢,這趟卻是坐船去的。剩餘的飛機留在南京,交給五大隊繼續抵抗日本,我的新任務在蘭州等著:接收俄國飛機。」總計柳哲生在南京一個月又四天,幾乎無日不戰,經歷了日戰、夜戰、攔截、轟炸…種種瞬息萬變的狀況。作為一個飛行員,南京的這短短三十多天,柳哲生完全成熟,足可擔負以後更艱鉅的任務。
時周揭密/空戰英雄柳哲生2 搖翅撼日月
編按:為迎接雙十國慶,CTWANT特地找出過去刊登於《時報周刊》的國軍英勇戰史報導,此篇刊登於民國74年11月10日第402期《時報周刊》,描述距今87年前的筧橋空戰。此系列全部以原始文章內容呈現,為方便讀者在網路上閱讀,此系列中有整段文字上下引號,即代表柳哲生將軍口述,其它均為當時撰稿者葉言都整理報導。民國二十六年八月十五日,日本航空母艦在溫州外海對我發起拂曉攻擊,我空軍健兒奮勇迎戰,計擊落日機六架,另有兩架重創。這輝煌的戰績,使得日本旗的太陽為之寒顫!柳哲生在霍克三式飛機前留影,這架飛機是21中隊隊長李桂丹的座機。(圖/報系資料照)拂曉來擊/清晨五點,突然警報大響,日機自溫州外海上來擊!「凌晨四點我就醒了,簡單漱洗後,提著個人用品到停機坪。天還沒亮,停機坪上地勤人員正忙著,飛機已經快要準備妥當。」「這天的任務是轟炸日本航空母艦。根據情報,日本航空母艦正在溫州外海。」「將近五點鐘,飛機完全準備好,五百磅的炸藥也掛上去了,忽然警報響了,說有幾批日本飛機來襲,大隊長立刻下令卸下炸彈,升空迎戰。」天氣仍然非常惡劣,空中濃雲密佈。八月十四日在浙江外海北上的颱風,十五日凌晨在長江口以北登陸,長江下游地區仍然壟罩在暴風範圍之中,可是浙江一帶,天起比起前一天來,已略有改善。日本特遣艦隊的三艘航空母艦中,「龍驤」、「鳳翔」因為噸位較小,即使風力比前一天為弱,仍然上下顛簸,無法起降飛機;另一艘大型的航空母艦「加賀」號,則已經勉強可以使用。「加賀」號上載有九四式艦上轟炸機十六架、八九式艦上攻擊機十六架、九六式艦上攻擊機十三架,總計四十五架,各依機種編為三隊,預定九四式攻擊蘇州喬司機場,八九式攻擊廣德機場,九六式轟炸南京。至於加賀號上另外配備的九0式艦上戰鬥機,因為續航力不足,只負擔有保衛三艘航空母艦的任務,就全部被留下,沒有隨同轟炸機出發,這項決定,終於造成八月十五日日本航空部隊悲慘的下場。迎頭痛擊/二十五中隊長董明德在高空上,連續打落兩架日機!「剛離地不久,爬升到一千多呎,就遇上敵機,看得見是一批雙翼的輕轟炸機。」當時的空軍作戰和陸軍作戰一樣,往往也採用拂曉攻擊,八月十五日日本的攻擊計畫就是如此。日本人打算一舉摧毀中國長江下游的各機場,使中國空軍無法攻擊他們正在上海源源登陸的部隊。又因為使用母艦上的飛機,自然以夜間出發白天回來為佳,以便去程行蹤隱密,回航時容易找到母艦降落。四年多以後日本偷襲珍珠港,用的就是這套戰術。加賀號出動的三批飛機,九六型的一隊在濃霧中找不到南京,天亮後無功而返;八九艦攻的一隊原定進攻廣德,也找不到目標,遂決定在回航途中攻擊筧橋及喬司機場。天將亮時,單發動機、雙翼的八九艦上攻擊機竟有一部份從西邊飛到筧橋上空。這時五大隊二十五中隊長董明德在前一天因為油料不足暫降筧橋,一早即起飛往原駐地揚州歸還建制。董明德起飛不久,便在朝陽的雲隙中看見兩架雙翼機從西方飛來,類似中國空軍的0二M輕轟炸機,他覺得奇怪,不聲不響地跟上去仔細觀察,發現那竟是兩架漆成棕黃色,紅旭日標制非常明顯的日本飛機,董明德立即加足馬力衝上去,兩挺機槍同時開火,向對方長機突襲。這架日本飛機在措手不及下被擊中起火,螺旋下墜,成為八一五空戰中首先被擊落的日機。另一架日機見狀,立即用機槍反擊,但霍克三的性能比這架轟炸機靈活,董明德避開對方火力,繞到它的後側方開火,它中彈後在空中爆炸,火光映日,殘骸紛紛墜落,董明德的槍彈,應該是命中了它的機槍彈艙或者攜帶的炸彈,因而引起連鎖爆炸。擊落第二架日機後董明德搖搖翅膀,續飛揚州,他已成為中國空軍第一個一次擊落兩架敵機的英雄。11中隊編隊飛行示意圖。(圖/翻攝自時報周刊)火網纏鬥/在雲霧中,只見雙方彈火如網,日機一架一架墜落!「這批日本飛機正準備俯衝投彈,我們馬上迎上去,雙方混戰,我親眼看見有一架日本飛機著火墜落。後來又發現一架敵機投彈後向喬司方向飛去,我立刻向前追趕,開火射擊,對方也發現了我,一面加速脫離,一面用後座機槍還擊。」「我和這架敵機不停的纏鬥,經過我一陣子猛烈射擊後,它鑽進一大塊雲裏,不久我看見那塊雲裏忽然冒出極亮的閃光,再向下一看,只見腳下一片海水,原來已經到了杭州灣上空。」八一五杭州上空的空戰,中國空軍以逸待勞,奮勇殺敵,一舉當場擊落日本八九式艦載攻擊機六架,另有兩架重創,迫降杭州灣水上,機毀人員獲救,八九艦攻損失一半。高志航、賴名湯、梁天成、柳哲生、王文驊等都在此役立下戰功。柳哲生追擊的一架日機,可能就是日方紀錄受重創迫降水上的兩架之一。日本另一隊的九四式艦載攻擊機原定轟炸喬司,接近蘇州時也因雲層濃密找不到目標,決定改炸南邊浙江省境內的紹興機場。由於能見度太低,只好用推測航行,結果發生誤差,誤打誤撞地飛到曹娥機場上空。曹娥機場是當時中國空軍的一處秘密基地,這天清晨,第九大隊的A十二攻擊機十八架甫自筧橋飛到,機員們正在吃早餐,準備餐後出動攻擊上海的日兵和軍事設備,日本飛機卻突然出現。九大隊的張旭夫這時剛吃完早飯走向停機坪,他抬頭一望,只見九架機首修長的雙翼飛機從東方編隊飛來,很像中國空軍的0二M飛機,可是前頭的長機一推機首,俯衝下來,其他各機一一跟進,映入眼簾的竟是黃色的機體和紅色的旭日徽!張旭夫見狀大驚,立刻奔向飛機,其他飛行員紛紛跟進,而日機已經投彈,第一發炸中機場的滑行道,塵土飛楊,地面震動,張旭夫座機的右翼被炸毀,而其他飛機則開始強行起飛。A十二是一種機頭沉重的單發動機雙翼雙座輕轟炸機,機首裝有向下的七.七釐米機槍四挺,原來打算使用於對地攻擊,在機溫不足的情況下強行起飛,幾乎可以說是自殺的行為;但幸運的是這些飛機都剛熄火不久,引擎的溫度還沒有完全散失,其中唐元良的一架摔毀,但王廣英、張光蘊兩架竟然緊急起飛成功。他們起飛後一直不停爬高,直到認為高度夠了才改平,隨即奇蹟似的發現前下方有兩架九四式日機,於是兩架A十二的八挺向下機槍發揮作用,一陣彈雨之下,將這兩架日機當場擊落,首開以轟炸機擊落轟炸機的難得先例。第四大隊霍克三式機列隊成形。(圖/翻攝自時報周刊)激烈戰況/柳哲生的座機中彈十七發,而日軍被擊落八架戰機!「在杭州灣上空,我忽然發現操縱桿失靈,已完全鬆掉,知道飛機中彈受傷,就立刻掉頭回航。不久發動機停止,我利用高度飄行,緊張的找機場。」「很幸運的終於在雲洞中看到喬司機場就在前面不遠,心裏放下一塊大石頭,毫不猶豫地降落。」後來喬司機場地勤人員檢查,柳哲生的二一0二號飛機中彈十七發,其中一發擊中化油器,使飛機受損熄火。當時空戰的激烈,可以想見。八一五那天日本加賀號航空母艦上出動的飛機,八九式損失八架,九四式損失兩架,另有多架負傷,損失超過原先估計甚多,是日本海軍航空隊成軍以來的第一次大敗。機場暴風/柳哲生降落機場後,六架敵機在他頭上俯衝投彈!「飛機剛停下就發現情況不妙,頭頂上出現六架雙翼敵機俯衝投彈,我可以清楚的看見炸彈離開飛機向下落。當時是怎樣解開保險帶跳出機艙的,我已經無法記憶,只記得跳出去的同時,炸彈在地面爆發,暴風從四面八方壓來,泥土大量落下,幾乎把我埋住。」「暴風落土停止後,我試著活動手腳,發覺沒有受傷,原來是距離爆炸點太近,竟然在死角裡逃過一劫。我站起來向跑道外跑,卻被一架日本飛機發現,在空中對我掃射,我衝進最近一個散兵坑裡掩蔽,敵機才離開。」飛行員最無可奈何的時候,就是自己飛機無法升空,而敵機在天上耀武揚威。抗戰初期中日雙方武力懸殊,空軍差的尤其厲害,日機對中國機場的攻擊,因為中國空軍數量有限,防不勝防,故也獲致了一定的戰果。柳哲生這架二一0二號的霍克三座機,就是在失去動力飄降喬司後,再被炸彈炸毀的。當時柳哲生人未受傷,是因他距離著彈點太近,反而在破片不及的死角裡逃過一劫。八一五那天上天似乎特別保佑這位年輕的中國空軍軍官,使得他日後更彪炳的戰績得以出現。霍克三式結構圖,八一四空戰時柳哲生所駕就是此型飛機。(圖/翻攝自時報周刊)跋涉歸途/死裡逃生後,柳哲生立刻上路,在塵土飛楊中,設法走回基地。「日本飛機走了以後我離開散兵坑,喬司機場我不熟,問過衛兵之後知道公路在機場以西。我抄小路走過去,經過一個農家,感到非常口渴,才想到從昨晚的餅乾汽水之後,沒有吃過、喝過任何東西。農家裡有位老太太聽到我口渴要水喝,就端來一鍋米湯,我喝兩口才發現是餿的。謝過老太太,不久走到公路上,遇到一個警察,向他打聽去杭州的路。那位警察看見我的情況,要我等一會兒,不久他攔下一輛卡車,一問正好去杭州,我就在助手座上搭了一趟便車,兩個多小時以後回到筧橋,已經過了中午。」筆者之所以不憚其煩的把柳哲生的這段遭遇詳細記錄,是因為由此可看出那時候像柳哲生一樣的空軍官兵,是怎樣的紀律嚴明,作戰為先。柳哲生在喬司機場又髒又餓的死裡逃生後,想到的不是吃飯、洗澡,而是立刻趕回基地,他甚至沒有要喬司機場的袍澤幫忙,一個人毅然踏上歸途,這種毫不猶疑的作為,已可稱為大勇。今天我們談到這段歷史,似乎依舊可以看見民國二十六年夏末時分,江南青蔥的田埂小道和塵土飛揚的公路上,這位飛行服上沾滿泥巴,神色疲憊的中國空軍正自行設法,一心一意的要回到他的基地,戰機比對/日軍以為擊落我機九架,事實是我機急降引擎冒出黑煙,而非中彈「當天下午,第四大隊奉令調南京,李隊長要我暫留筧橋,等他的二一0一號座機修好之後再把它飛回南京歸建。」日本航空母艦上的九六式轟炸機固然沒有找到南京的目標,無功而返;但陸上基地的第一聯合航空隊也派出木更津航空隊轟炸南京,卻飛對了方向。木更津隊轄有九六陸上攻擊機二十架,當天上午九點十分九州大村基地全體出動,由林田少佐領隊,以每四架為一小隊的編組,在下午一點左右抵達南京上空。木更津航空隊的飛行員多半是新手,他們在南京上空碰上的,則是經驗比他們豐富的中國空軍第五大隊。木更津航空隊見有霍克機已經在空中迎戰,立刻向明故宮機場投彈,唯因機場上的飛機都已升空,損失不大,反而被熾烈的地面炮火和空中的霍克戰鬥機擊落四架。據後來某木更津隊的小隊長回憶說:「我的二號僚機首先中彈,迅速墜落,還沒有落到地面就爆炸了。接著四號僚機又中彈起火,火勢越來越大,終於無法控制而墜落,我趕快鑽雲,才得以逃出。」那天晚上回到濟州島基地的十六架九六陸攻,每架都曾中彈,需要修理,其中六架受傷較重,以致次日無法再行出擊。木更津的飛行員曾報告擊落九架霍克戰鬥機,但經過比對雙方資料後,可以確定那九架霍克戰鬥機,都是在急降時引擎冒出黑煙,而被他們缺乏經驗的對手看錯的。八一五那天唯一順利的日本機隊,是前一天受損的鹿屋隊。鹿屋隊原有九六式十八架,八一四損失四架,剩下的十四架在七點二十分從台北出發轟炸南昌青埔機場,十一點五十五分達成任務,可是完全沒有碰到中國飛機,不論天空和地面都沒有,只炸毀了南昌機場的倉庫和油料,於下午兩點五十分匆匆回台北。筧橋航空學校校景。(圖/翻攝自時報周刊)空中硬漢/高志航在空戰右臂中彈,他仍以雙腿夾住控制桿裹傷作戰。「當天下午沒有任務,聽說高大隊長受傷,住在杭州廣濟醫院,我晚上就抽空進城去看他。他躺在病床上,右手彎曲,用繃帶吊起來。我向他報告了全天單機作戰的經過後,告辭回筧橋。」八一五空戰中,高志航大隊長在擊落日機之後,右臂中彈受傷,被一顆子彈穿過。這位硬漢仍在機上以雙腿架住控制桿,左手用圍巾裹傷,等到空戰完畢才落地。抗戰剛起之時,中國軍備較日本差了很多,但當時的軍人士氣高昂,勇敢拚戰,雖然犧牲很大,卻抵擋住了日軍第一波最強烈的攻勢,也使中國的國際形象為之改觀。戰術變化/二天的空戰中,我空軍的表現使日本的「戰鬥機無用論」為之瓦解,戰術因此更改。「第二天清早,李隊長的二一0一號飛機修好,我架著它離開筧橋,飛往南京。」八一五是日本航空部隊真正大敗的一天,十四架飛機被擊落,約二十架受傷。從此以後,日本航空部隊經常派出戰鬥機為轟炸機護航,中日雙方的空戰因此更形激烈,雙方損失也更多,日本飛機補充較易,中國飛機補充極為困難,遂逐漸進入最艱苦的時期。八一四、八一五兩天的空戰,隊空軍戰術也發生影響。原來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前,各強國之建設空軍,是以之作為一種絕對攻勢的兵種,故轟炸機占著最重要的地位。轟炸機體積大、人員多,發動機多,續航力強,對較小損害的忍受力強,又可多裝機槍,增加自衛能力;相形之下,戰鬥機除了速度快、運動靈活外,轟炸機的各種優點都不具備,是一種守勢的武器,所以漸漸不為各強國的空軍當局所看重,形成風行一時的「戰鬥機無用論」。歐美如此,日本也不例外。但中日戰爭的空戰開始兩天,日本的轟炸機就被中國以轟炸戰鬥兩用機(霍克三)當作戰鬥機用而擊落十六架,證明過去轟炸機的自衛能力被過份高估,戰鬥機的殺傷力不可忽視。交戰時空軍力量弱的一方為了抵擋對方轟炸,自然需要戰鬥機保衛領空,採攻勢的一方為了保衛轟炸機,也不得不派出戰鬥機護航,於是高性能的戰鬥機遂成為以後世界各國競相發展的重點。試看日方參戰航空部隊對八一五的檢討:木更津航空隊:「南京的防空能力比想像中完備,九六式陸上攻擊機經過實戰後證明,最大速度只有每小時二七八公里,比中國現有的戰機為低。又此型飛機的燃料箱防護薄弱,有必要設法改進。」日本的「戰鬥機無用論」自此一役冰消瓦解,從此之後,日本一方面把當時最新型的九六式戰鬥機調上中國戰場,作為護航之用,一方面加緊研究高性能戰鬥機,就是日後發展出來大名鼎鼎的零式。
時周揭密/空戰英雄柳哲生1 功勳寫在青天上
編按:為迎接雙十國慶,CTWANT特地找出過去刊登於《時報周刊》的國軍英勇戰史報導,此篇刊登於民國74年11月3日第401期《時報周刊》,描述距今87年前的筧橋空戰。此系列全部以原始文章內容呈現,為方便讀者在網路上閱讀,此系列中有整段文字上下引號,即代表柳哲生將軍口述,其它均為當時撰稿者葉言都整理報導。功勳寫在青天上 柳哲生空戰史錄四之一勇敢、機靈、謹慎的中國空軍飛行員,在中日戰爭中,以猛鷹之勢,在青天白雲之間寫了一張最輝煌的史詩。四十八年前的筧橋空戰更震撼全球,在這場戰役立下大功的柳哲生將軍,親口為這一戰做最逼真史證。柳哲生將軍72歲時接受專訪的側拍照。(圖/翻攝自時報周刊)民國二十六年八月十四口下午四點左右,杭州筧橋機場上空,雲層低厚,天上飄著雨。中國空軍第四大隊二十一隊中隊飛行員,奉命由周家口飛往筧橋機場,當他們在風雨中落地時,卻又獲得指示:立刻再度起飛。因為敵機來襲了!巡航了近二十分鐘後,柳哲生突然發現,一架塗滿迷彩的敵機穿雲而出!一場激烈的中日空戰,從此火光迸射的展開了。四十八年後,煙硝散去,礮聲隱然,天空晴藍,戰爭已是很遙遠的事了。但是,值此太平盛世,老兵逐一凋零,篇篇中華兒女最偉烈的史詩,也逐漸被遺忘。「進出中國」、「中國紅軍英勇抗戰」諸種謬說竟囂然起落,八年長期抗戰的艱辛歲月,豈容如此汙蔑、扭曲?而四十八年前的這場空戰史實,若經由能當年與戰的「老兵」親口道出,無異是給各種謬說最有力的打擊。中國空軍忠勇的軍風和有我無敵的精神,造就不少先烈和他們壯烈咸人的故事,到現在大家都耳熟能詳;但另一方面,中國空軍也造就出不少融合勇敢、機靈、謹慎和優秀技術於一爐的飛行員,他們在天上飛翔的時候擊落了侵略中國的日本飛機,卻沒有被那時始終處於優勢的日本飛機擊落,他們親口敘述的故事,應該比坊間的外國空戰翻譯作品更具吸引力。曾駕駛戰機和日軍在空中「纏鬥」四年的飛將柳哲生,正是我國空軍健兒的典型。在這位龍城飛將口述他當年戰史的過程中,為了使讀者更明瞭當時的背景和敵方的想法與做法,我們逐段補充資料,作為背景說明,希望能有助於更詳實、客觀的重建那段歷史。現在,讓我們再唱一遍「凌雲御風去,報國把志伸」的空軍軍歌,回到四十八年之前。在筧橋求學時代的柳哲生,攝於航校的精神堡壘前。(圖/翻攝自時報周刊)投筆從戎/航空學校畢業後,分發到第四大隊二十一中隊。「我祖籍湖南,民國三年生於天津,在保定讀中學時碰上九一八事變,就立志從軍抗日。民國二十一年先考入中央軍校陸軍十期,次年空軍甄選人員,我報名入選,成為航空學校五期的學生,民國二十五年十月從驅逐科畢業,分在第四大隊二十一中隊服役。」「二十五年九月我國向美國購買的霍克三式飛機運到,四大隊即裝備這種飛機。十月三十一日蔣公五十大壽,在南京閱兵並接受獻機,二十一中隊的霍克機是由上海市捐出,命名為「中正隊。」整個二十世紀上半期,是日本一步步加緊侵略中國的時代,當時的中國青年在救國圖存的動機下,許多人投筆從戎,柳哲生的少年時期,正是此種典型。中國空軍的建立,殊為不易,始終是在經費、人力、裝備有限而敵人佔有優勢的情況下奮鬥。霍克三式機的被選中,原因在於他是轟炸、戰鬥兩用機,既可攜帶五百磅炸彈從事俯衝轟炸,又可憑藉十二.七和七.七公釐口徑的兩挺機槍驅逐敵機。八一四空戰航線圖。(圖/翻攝自時報周刊)駐軍戰區/一十六年八月,戰火在華北燃起,第四大隊派駐周家口。「民國二十六年我在南昌,八月四號晚上,我們已經奉到明天早晨出發的命令,大家喝了一場酒,戰志昂揚。」「八月五號一早,第四大隊全體出發,移防周家口。飛行中途降落許昌,可是許昌機場剛下過雨,地面很軟,李桂丹中隊長第一個落地後滑行時,飛機陷進泥裏向前傾,螺旋槳撞彎。李隊長就命令我暫留許昌,等搶修後轉洛陽大修,再飛到周家口,他則駕了我的二一0二號飛機先走了。」二十六年八月初,華北的戰火逐漸擴大,中國已經決定全面抗戰,日本也有在長江下游另開闢戰場的意圖。原先集中於南昌的中國空軍,一則為了配合陸軍作戰,保衛各地領空,二則因為南昌是訓練基地,飛機過於集中,易受攻擊,就被分別派駐各地。第四大隊是當時的精銳,遂被派往戰火已燃的華北地區,駐河南周家口。轉調杭州/大隊長高志航抗敵心切,親往南京請纓調杭州。「我在洛陽等修飛機,等了一個多禮拜,一直到八月十四號清早才修好,立刻飛周家口報到。李隊長一見到我,馬上要我找二十二中隊黃隊長、二十三中隊毛隊長開會,我才知道上海已經大打起來。三位隊長開過會之後,李隊長召集全隊訓話,告訴我們下午調杭州準備作戰,中午提早開飯,大家要做好飛往杭州的一切準備。飛行路線以蕪湖為中間轉折點,蕪湖以前航高七千呎,蕪湖以下天氣極壞,應降低高度,無法保持編隊時改梯隊飛行,再不行就變成單機追蹤飛行。務必要到杭州。」第四大隊之調杭州,是大隊長高志航八月十三日飛往南京請纓的結果。高大隊長抗敵心切軍令如山,部下的排除萬難,絕對服從,皆由此可見。我國空軍當時的編制為三三制,每大隊轄三中隊,每中隊轄三分隊,每分隊有三架飛機。戰前風雨/在陰雨的天候下,第四大隊全體趕到了筧橋。「下午一點,我們從周家口起飛。周家口到蕪湖間有大型塊雲,但雲間尚有空隙,一過蕪湖,天氣變得非常惡劣,雲很低,毫無空隙,又下著雨,全隊降低高度,進入長江南岸一條支流的河谷,改為單機追蹤飛行,我是第二架,緊跟在熟悉這地區地形的李隊長後面。」「跟機時,必須比前機稍低一點,才能避開前機螺旋槳打起來的旋風,在低飛時,遇到障礙物,要眼明手快的立刻拉高,非常吃力。霍克三是沒有艙罩的飛機,不久擋風玻璃和飛行眼鏡上都沾滿雨水,一片模糊。在大雨裏我只有拿掉飛行眼鏡,把頭伸到飛機外面,才能勉強看清楚長機,就這樣到下午四點左右,才看見西湖,立即在筧橋機場降落。」二十一中隊能在如此惡劣的天氣下全體趕到筧橋,是八一四筧橋空戰發生的重要關鍵。當時空軍飛機的裝備還很簡單,沒有無線電,甚至沒有艙罩,飛行員必須憑藉著目力、體能、毅力和大無畏的精神,經常性的從事目視飛行,那真是個充滿英雄主義的時代,當時的飛行員比之現代的太空人,其英雄色彩只有過之而無不及。八一四空戰霍克三戰機。(圖/翻攝自時報周刊)敵機來襲/四大隊戰鬥落地後,不及加油,又奮勇地再行起飛。「落地後還沒有停車,就看見高大隊長和筧橋站總長邢鏟非跑過來,一邊搖著綠旗比手勢,那是叫我們不要停車的信號,一邊大叫有空襲警報,我知道有了情況,敵機來襲了。」「我們雖然只剩下四十分鐘的油料,也立刻再度起飛。上去以後第一分隊保持編隊,李隊長在前,我在右,王文驊在左,一同爬高,往喬司方向飛。當時天空上很亂,原駐筧橋的教練機都已經起飛,為的是躲日本飛機的空襲。」空軍作戰,以將敵方飛機摧毀於地面為優先,因為停在地面上的飛機,本身毫無防禦或逃避的能力。一九六七年中東六日戰爭以色列擊敗埃及空軍就是如此。一九三七年八月日本在上海挑起戰火後,也是採取此一構想,以中國空軍基地為最優先攻擊的目標。中國空軍當然也洞悉日軍的這種意圖,所以筧橋機地無武裝的飛機先行疏散,而四大隊的霍克戰鬥機落地後來不及加油,就奮勇的再行起飛了。擺陣迎戰/日軍的空中武力極強,他們打算以三十八架轟炸機攻擊中國。「我們巡航了近二十分鐘,尚未發現敵機。七七事變後,日本海軍看見陸軍在華北侵略得手,便打算在華東另闢戰場,一來可收夾擊中國之效,二來免得陸軍獨佔「功績」。空中兵力方面,當時日本並無空軍編制,各型飛機皆配屬陸、海兩軍的航空隊。八月初日本編組成特遣艦隊,航向長江口外,其中有大型航空母艦一艘加賀號,小型航空母艦二艘,龍驤號、鳳翔號,共載有飛機一一0架;另外把陸上基地海軍航空隊木更津、鹿屋兩隊,編為第一聯合航空隊,以濟州島為前進基地,打算以它們配屬的三十八架九六式轟炸機,作為攻擊中國的王牌。」八月八日,鹿屋航空隊的十八架飛機由日本本土南移。不料當時東岸地區氣候惡劣,鹿屋航空隊為了避風,越飛越遠,最後只好降落在台北松山機場待命。八月十四日上午,中國空軍轟炸日本軍艦及登陸地區,他們才終於奉命出發,轟炸中國機場。當天中午十二時五十五分,鹿屋航空隊的半數九架飛機由隊長新田慎一少佐領隊起飛,預定轟炸筧橋,下午四時過後進抵筧橋附近,穿雲降低高度,準備轟炸。當時日本空中武力超過中國甚多,居於優勢地位,很輕視中國空軍,加以天氣惡劣,三艘航空母艦上的飛機無法起降,所以才用上在台北的鹿屋航空隊;而駐台灣的日本戰鬥機油料不足以飛行台北到杭州雙程,於是鹿屋航空隊的驕兵,在沒有戰鬥機掩護下到了杭州上空。八一四筧橋空戰中,柳哲生與同袍們一同開火擊落日機。(圖/翻攝自時報周刊)空中追擊/一架塗滿迷彩的敵機穿雲而出!我軍加速追上去!「忽然我看到右前方同高度有一架飛機穿雲而出,機身塗滿迷彩,雙引擎,雙尾翼,絕對不是我們的飛機。我立刻用手指著它,同時搖動飛機翅膀,李隊長和王文驊也發現了,三個人加速追上去。」這是一架日本九六式陸用轟炸機。抗戰時日本飛機皆以相當開始生產年份的日本皇家紀年的末兩點來命名,如著名的零式戰鬥機於一九四0年推出,那年是日本皇紀二六00年,故名零式;九六式轟炸機在一九三六年(即日本皇紀二五九六年)推出,其基本設計是一種以陸地為基地,具有飛越海洋上空能力的長程中型轟炸機,續航力很強,但最高速度較低、加速較慢是其缺點。在民國二十六年(一九三七),九六式是日本的新銳轟炸機種,日軍曾大事宣傳,寄以厚望。火光激戰/六挺機槍一起開火,日機螺旋下墜!「那架日本飛機也看見了我們,它立刻右轉加速,想躲進雲裏逃走,我們就從它的後、左、右三面包抄,六挺機槍一起開火,曳光彈滿天飛舞,應該是三個人都擊中了,不久就看見它螺旋下墜,失去蹤影。」這架日機是那一批的第三小隊三號機,由三井軍曹駕駛,飛在編隊的最左後側。當下午四點多日機抵達時,我機早已升空以待,新田少佐的長機首先被擊中發電機受創,未及投彈即偕二號機和右後方的第二小隊向右方逃去,第一小隊的三號機由桃崎軍曹駕駛,倉促中投彈,炸中筧橋機場外鐵道上的一輛運油車起火燃燒,但本身目標暴露。隨即被大隊長高志航與第二分隊長譚文合力擊落。不久日機的第三小隊到達,一見情勢不佳,也倉促投彈後拉高逸去,炸彈未經妥善瞄準,都落在機場外的田地上,機場未曾受損,可是三架都被我機發現,除三號機被李桂丹、柳哲生、王文驊共同擊落外,其小隊長的一架中彈二發先逃,由大串軍曹駕駛的二號機則被高志航盯住連續射擊,左引擎被擊中熄火,全機中彈七十餘發,以單引擎勉強飛回台北,落地後全毀,不堪再用。日本九六式轟炸機,因沒有戰鬥機護航,在八一四空戰中被駐防檢筧橋的中國空軍擊落多架,因此也改變了之後日軍的戰術。(圖/翻攝自時報周刊)風雨戰情/激戰落地後,柳哲生把飛機滑回停機坪時,一滴油也沒有了!「這時我的油料只夠再飛十幾分鐘,但是仍然跟著李隊長巡航了大約十五分鐘,空中已經沒有日本飛機的蹤影,油也全部用完,才繞機場一圈後降落,在跑道上引擎停車,連把飛機滑回停機坪的油都沒有了。跳下飛機踩著水跑到停機坪,馬上找到一個機械士,兩個人提了一桶五加侖的汽油跑回飛機邊加油,再發動引擎才滑回來,衣服鞋子都濕了也顧不得,立刻給飛機加油掛彈,把座艙蓋上防雨布,才走回站上辦公室。」「站上聚集了很多人都在談論戰情,天慢慢黑下來。」四大隊下轄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中隊,八一四當天,二十一中隊先到筧橋,碰上空戰,三個分隊都是落地後再起飛,各機都在油料將盡時降落,但第二分隊金安一、劉樹藩二人因油料不足,兩機都失速墜落,金安一輕傷,劉樹藩撞樹死去,算是受到日機間接影響的損失。二十三中隊最後出發,到杭州也較晚,但仍有部份飛機升空作戰。二十二中隊則在風雨中偏航降落廣德,本來有暫停一天的意思,但在副隊長賴名湯極力主張下,停留一小時就再飛杭州,結果有部份飛機剛好碰上鹿屋航空隊的第二批九架飛機。原來鹿屋航空隊的另外半數由淺野少佐領隊,於下午十三時零五分起飛,預定轟炸廣德,當時中國空軍三十四中隊長周延芳的座機剛在筧橋基地修理完畢,但槍中沒有子彈,空襲警報時只得升空,預備往南京,在繞過太湖上空的雷雨區時,發現了淺野隊的九架飛機。周延芳立即加速飛往廣德示警,可是廣德機場的地面人員無法了解他的意思,他情急之下,勇敢的爬高折回,然後衝進日機的編隊。日本飛機不知道這架中國飛機沒有子彈,紛紛採取躲避措施,隊伍混亂,勉強投下十六枚炸彈,全部落在廣德機場外的稻田裏。淺野隊的九架飛機折返時,經過杭州附近,正碰上從廣德飛杭州的二十二中隊,空戰結果,日軍小川軍曹所駕的飛機被鄭少愚擊中燃料箱,以殘餘油料勉強回航,至基隆社寮島(今和平島)外海墜毀,人員獲救;惟劉樹藩則可能因為這批飛機的臨空而勉強起飛殉職。收兵待發/這天戰役結束,大家以餅乾、汽水充飢,並且準備第二天再出擊!「當天筧橋基地人員大部分已經撤走,沒有晚餐供應,大家以餅乾、汽水充飢後,到航校的俱樂部休息,有人睡在乒乓球檯上,我們跟著高大隊長找到一間寢室,有六張黑色的鐵床,沒有被褥,只得和衣而臥,杭州蚊子很多,浸了水的飛行靴和手套都不能脫下來,我們臉上蓋著手帕防蚊子,談到將近十二點,高大隊長下令停止說話,並且要我們第二天四點鐘起床,準備出發轟炸任務。午夜過了以後,我才迷迷糊糊的睡著。」對於經過長途飛行和驚險作戰的飛行員們而言,八一四的晚上同樣難忘。這天是抗戰期間中、日兩國空軍作戰的第一天,雙方飛機的性能、指揮官的決策,和飛行員的技術與精神,都一舉而變得非常明白。總計在筧橋空戰中,日本飛機被當場擊落兩架,嚴重毀損至不堪使用兩架,受重度創傷兩架,輕傷兩架;對手的中國空軍第四大隊僅在空戰中輕傷一架,另外受間接影響毀損一架(劉樹藩)、輕傷一架(金安一),而日軍轟炸筧橋、廣德機場的預定任務,除炸毀一輛運油車外,其他均未達成,勝負之數,已經非常清楚。然而八一四晚上我方的檢討中,高大隊長和所有的飛行員,都很謙虛的分析戰情,並作明天繼續出擊的準備,毫無戰勝後的驕傲之態。此外,這天晚上的生活情況,也似乎是以後整個抗戰期間艱苦克難的先例,中國空軍在物質條件極為缺乏的情況下無怨無尤的努力奮鬥,尤其值得敬佩。反觀日本方面,鹿屋航空隊在戰役之後的戰報,寫得非常詳細,甚至受傷各機哪裡中了多少發子彈都有明確的記錄,可是這只限於日軍內部參考,對外,日本荒誕的宣稱「摧毀廣德機場大部分設施及地面停放的飛機,擊落霍克戰鬥機六架」。這些行為充分反映日本人的兩面性格:內部作業精確仔細,對外宣傳誇大不實。今天看起來,前者促使日本強盛,後者則把這個當年新興的強國推進侵略戰爭的深淵,最後一敗塗地,幾乎亡國。